Those Immortal Things 流芳百世【DoFP】6.21更新

【把前面的及这次更新都放上来w】

Charles额头上的血凝结,Hank正在手脚麻利地检查他的身体,并一如既往说着他那些话。Charles无比庆幸拥有这样忠诚的朋友可以不作告别,告别在大部分时候是件痛苦的事。


他当然知道那有多痛苦,伤痛——来自全世界的伤痛在他大脑里疯狂滋长堆积;在那段时间内他不受控制地被迫听见所有人、所有人除了Erik。


而那个头盔现在却在地上放着,意味不明。


Charles坐在轮椅上,与那东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将未来改变,是否结束了那场战争,是否篡改了他和Erik终于为了一些东西交心联手的结局;但他知道,他们两人都会在变种人的存亡与他们的关系间毫不犹豫地选择拯救前者。


这时候就忽然下起雨来。战场上总是会有这样的雨来冲刷烟尘,让曾在这里厮杀的、演讲的、流芳百世的英雄后迹终究变得空落落一片。Charles耳边响起温和的白噪音,他看着砸在头盔上溅起光芒的雨,然后把轮椅推过去将它捡起。


Erik把它遗留在这里,一个完美的告别,或者一个再次见面的邀请。


事实上他的确不太需要这东西了,他们都听见来自未来的自己的话,并彼此深知Charles能对Erik造成的更多的、真正的伤害恰恰是头盔阻挡不了的。那来源于Erik自身,丝毫的愧疚或不舍都可能延展成致命的疼痛。真是不可救药的人为失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变种人始终无法摆脱自身感情这根软肋,这使他们永远不能无坚不摧。


Erik尝试让自己不去感受那些,并轻易麻痹过了自己。他可以对Raven毫不留情地开枪,可以不顾任何人的生命硬生生搬来一座体育场,可以看着钢筋水泥压向Charles却无动于衷。他将会对这些未来得及的时光作出补救,或者说他“曾经”将会——获取Charles Xavier的原谅是那么容易;他为他们赴汤蹈火一次,为他主动伸出一只手掌,对方就会回馈所有的仁慈。


而他们浪费了那么多年。


那么容易的原谅,那么多未曾说透的抱歉和难舍,都浪费了太久的时光。但他们注定如此,在五十年的时间里无法在一起、甚至无法天各一方;他们被太多责任和人事紧紧维系,矛盾四伏;足够珍贵的时光白白流去。


他们甘愿做厌世的英雄。


尤其是现在,他们都被置于本以为不必再出现的孤独之中,但不绝望。事实上,他们一直都抱有希望——对那明亮而易碎的半个世纪。只有Charles能让Erik不绝望,但任何一个变种人都可以让他不孤独。于是Erik开始寻找同伴,同时Charles也在Hank的帮助下重新开始招纳学生。


Charles一直没有读Erik的心。事实上,他不清楚在某些烂醉的夜晚他是否毫无知觉地借着酒精去偷偷看过;但他现在正尝试戒掉酒精,就像戒掉抑制能力的血清一样。他保存了那个头盔,但不是层层防护。如果Erik要来拿走它,Charles一定会放他走,就像他曾经做过、将来也会做的那样。


Erik相比之下则更接近于独自漂泊,他没有Hank那样强大的科技后备,也没有Charles的大脑;于是在寻找同伴方面,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到处去增加曝光率、让变种人自己找上门来。这的确是个还算有效的方法,但Erik Lehnsherr ,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引导的耐心的领导者。他手下的变种人缺少凝聚力和秩序性——说实话,他有些刻意逃避那些东西,那总让他想起他的老朋友:在古巴一战前的那些时候如何引导他、鼓励他,把那些他所奢求的东西全数化作无偿的馈赠。


Charles Xavier,曾是圣人。


而他如今见到的Charles与之前、之后都截然不同。他为此暴怒,却无法心安理得地指责。Charles依旧是Charles,那个会在子弹飞来时按住Erik的、那个为了变种人的未来再次坐上轮椅的、那个圣人一样的Charles。




Erik在伦敦招揽同伴的一个晚上感受到了Charles,他在自己脑子里呼吸,喃喃地说着他怎么都说不厌的那些大道理,还有带着醉意的含糊的笑。Erik在一瞬间为这久违的事儿不可动弹。他感觉垫在身后的枕头如有芒刺,屏息不敢回应,一直等到那声音逐渐微弱离去。然后他开了一瓶酒对着伦敦闪烁的夜喝完,弄坏了酒店房间那盏昂贵的暗金色金属落地灯,一夜未眠。


仅此一次。









Erik愈发开始享受暴雨后的城市。人类在雨势渐大之前慌张地从水的暴力中逃亡,水淹至大腿便失措求救,寻找安身之处。安身之处。Erik已经与这个词毫不相干太长时间,他想起那无坚不摧的威彻斯特城堡,装载过那段不忍舍弃的时间、装载过Charles颓坯的身躯,如今大概开始装载起他那宏大的理想。


Erik从没对Charles的理想表现过认同,但他不允许任何人摧毁它。这算得上是对他的老朋友如今尚存的珍视:Erik只需知道他还遥远地、完整地在那儿,而其他的……


而其他的就在暴雨中冲刷至某处,无人想起。




Erik再一次接收到心灵感应是在半年后,但这次不是Charles。


「我是想告诉你我还活着,」她在Erik脑子里说,「并且现在已经在Charles这里了。」


Erik甚至可以想象她美丽耀眼、无懈可击的样子,像钻石一样尖锐而脆;以及她曲线曼妙的脖颈、华丽清冷的蓬松金发。如果说Erik在他失去的那些同类中能对哪一个稍微有些私人上的偏爱,那一定是Emma Frost:也许是因为心灵感应的缘故,这女人聪明到总是毫不掩饰地指出Erik不愿别人知道、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真相。比如说现在。


『记住总是来我的脑袋里找我,让我知道你很好。』Erik说。


「他很好。」Emma回答,声音依旧清透,听上去像通明的房间里的珠宝轻轻碰撞。「多么可笑,不是吗?」


「你知道我的感应能力、如果不借助Charles的帮助是不能传递那么远的;这不是一次完全私人性质的谈话,Erik。」她接着说。


『他不会偷听。』

「我知道他不会。但和你一样,他让我跟你联系,也不过是找个藉口让他知道你很好。」


Erik当时哑口无言了那么一会儿。他想他和Charles大概都是胆怯的傻子,白白荒废了太多尚能挽救的东西、来为自己寻找藉口。而他们恰恰非常需要那些藉口,自欺欺人总比独自缅怀要好。


Erik知道Emma听得到这些想法,他也知道Charles听得到这些想法。


『他明可以自己来的。』




「而你明知道他为什么不。」




『那么依旧,』他沉声而温柔道,『记住总是来我的脑袋里找我,让我知道你很好。 』


「但愿你也很好、」Emma回应,比之前听上去要柔和克制,声音稍微迟疑地停顿了片刻。「……我的朋友。」




Erik忽然指尖发麻,进而不可动弹。他从身体内部荡出漩涡,毫无知觉地让那些发红枯败的落物沿迹卷入中心。他明白只有一个人会对他用「我的朋友」这称呼,而他也明白那人所在的就只有最后这一句而已。


但愿我也很好。


等Erik反应过来,他的大脑已经空白一片,而她、以及他,在那地方残存的痕迹充满了不真实感。那发生得毫无征兆,又半途打断得毫无征兆——就像Erik与Charles之间的一切。


那一切令他颜面有光,从未被否认,却也从未被误以为可以维持到几十年之久。




Charles看到过未来,一个绝望的世界,还有一个依旧充满希望的自己。那些悲惨的东西都会随着老去而不再尖利发烫;缺席半个世纪的人仍然值得惦念。Charles感受到,在曾经那个未来与Logan的记忆未重合的部分,一定有些什么东西无法完全抹去,因某些话、某些终被意识到的爱意和原谅——那段被丢弃在时空断裂处的东西由永恒的游丝维系起来,不至于全然毁灭,却更不可能让人寻找出来。


Charles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他在和Hank一起去招揽学生的途中迎上暴雨,在那之后的几天开始轻微的发烧,反复梦见陆离斑斓的光。然后他在回程的途中吐了,Hank在驾驶舱对他无暇顾及。呕吐的感觉令他眩晕难受,似乎被置于某人的愤怒中重心不稳——就如那次Erik用他那双好像忽然变成灰色的眼睛盯着自己,机上的金属忿忿不安地颤动起来。


然后他眼看着Charles摔倒却不再受此影响;然后他端出棋盘坐在Charles对面;然后他说了抱歉。


Charles为他的抱歉惊讶,接着看向Erik的双眼。没什么可惊讶的,抱歉,当然是抱歉,Erik值得对他抱歉的事太多了,而Charles从没、也不将要求过任何抱歉或回馈。


Charles Xavier,他的圣人。


但Charles、他的圣人Charles,却在那时失控地怒吼起来,眼眶发红,「你抛弃了我,」他说,「你带走了她、然后你抛弃了我!」。即使这样,他激烈的愤怒也仅仅是如此短暂。Charles在努力克制;他一直在支撑起自己、整个学校、整个未来;他明白他该背负救世之责,但那时他却无能为力地把自己交付给每一针管的血清——难以抵抗的那些声音、那些汹涌而至的打击和来自万千生命的伤痛。


是真的痛苦不堪吧,Charles。


Charles被世人的伤痛所打倒;而他终将再次为世人的伤痛而战。他早就将私人的东西排在一切之后;Charles——他的姓名和行事的始末根由本该被刻在被拯救者的额头上流芳百世。


Charles眼里的尖锐锋芒悄自散去,然后他垂头,再次举棋,有如再次举起重担。




呕吐之后Charles的身体好转得很快,就像暴雨后寂寞又狼狈的城市迅速投入下一步忙碌之中。他终于决定打理他的毛发:剃须,并将那糟糕的长发剪短。不得不说,那么多年过去,这样的Charles看上去仍像古巴战前那样年轻、强大而柔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刻意避免任何能让他想起那段日子的事,面孔或是人名。他现在终于渐渐可以直面那的确存在的曾经而不再痛彻心扉;事情早就不再一样了,梦做了几次也碎了几次,Charles也不得不真正面临更多的现实——譬如在重物压来时他必须不顾一切翻下轮椅、只为避免一死。在那些时刻Charles悲哀地看清人类和变种人都如此片面而渺小。


纵使流芳百世(immortal),也终有一死(mortal)。




Charles在一次搜寻中找到了Emma。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戴着白色的绒毛帽子,正翻看着她手上一本看上去足够精致且厚的书。她几乎是在看到Charles的一刻就乐意跟他走了,仿佛这一切都是Emma早有预谋的事。


“这些,是他们曾经尝试在我身上做的。”她坐在威彻斯特城堡里那架漂亮的长沙发上,指着自己大腿上触目惊心的、深且长的伤口,“可是还是叫我给逃出来了。那些可怜虫,早该知道光靠打晕和注射药品不能完全控制一个心灵感应者的。”


“谢谢你,Emma。”Charles露出他那导师般的微笑;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做起这久违的动作竟然也还轻车熟路。“不让他们拿到你的尸检报告,相当于拯救了许多变种人的生命。”


她闪闪发光的妆容耀眼,于是Charles将自己的蓝眼睛轻轻眯起。“你要告诉Erik你的情况吗,”他问道,“我可以帮你。”


Emma抬起眼睑看向Charles,似乎在试图看穿这个强大心灵感应者;这让后者毫无意识地再次、将自己的蓝眼睛轻轻眯起。


“好。”她收回目光,微笑道。




Emma通过Charles到达了她的前任老大,他正半躺在床上控制着床头灯熄了又亮,在听到Emma的声音之后便停下来,让那东西亮着;橙色的光敷在他右肩上,使Erik看上去温暖得格格不入。


Emma和Charles同时感受到Erik的孤独和伤痛——隐蔽的,如潮涌一般缓慢地由脚尖向上渗透;Charles感到Erik有太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东西蠢蠢欲动在怀,但他没有去听那些东西,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直到喉咙都像塞满了滚烫的半固体,吐露不出半点、又咽不下去分毫。


Charles最后还是借Emma的口向他的朋友问了好。Erik在听到那句话之后不漏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再次用能力关了那盏灯,将自己湮没于黑暗之中。没再将它点亮。


“好几年前我曾告诉过他,”Emma似笑非笑地站在Charles身边,一如当时无懈可击的白皇后;只不过她需要用白色皮质长裤代替短裙,以遮蔽腿上的伤痕。“我说:「牵挂毫无益处,Erik」。Charles,你是最强大的心灵感应者,你知道情感是多么薄弱的环节。你也曾让Erik明白这一点,他的确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冷漠待世了、不去感受——这对他而言是如此容易。但是Charles,”


她声音停顿,“你感受了他,并使他也感受了你。于是你们彼此都受到牵制,这让许多事不再那么容易解释了;而你们恰恰都选择不去考虑那些事。也许你们真的该替自己想想了。……Well,我说这些,只是因为Erik和你、都是比较好的那种领导者——至少不是会让我脱衣服或者去加冰块的那种。”


她说完,轻轻掀了掀唇角,然后转身走去,高跟鞋声节奏感和侵略感十足;眼神比脚步后离开那么一两秒。


Charles留在原地,无意识地抚摸起自己的袖扣,他指腹所触及的感受就如摩擦谁的肌肤一样;光滑、微凉,散发着草木的苦涩香气。不替自己考虑——Charles想,他们都已经习惯、也必须习惯如此。


「感情是多么薄弱的环节」,可惜又是必经的环节。




Erik错失了一次拯救一个青少年变种人的机会。这终于让他反思起珍视时间这件事儿来;他想某些时间上的距离比空间的距离更能让人痛苦——他与太多人天各一方、他与他天各一方。而他错失了那些尚且重合的时间,不是吗?像个傻子一样相信了那些人生谬论。他倾向于更分明地将事物分为两类——得到的,及毁灭的;但这世上还依旧有他永远无法得到也无法毁灭的东西。


Erik借他手下变种人传送图像的能力、遥远地见过威彻斯特城堡。那里如今已生机勃勃,Charles那些孩子们受他教育,个个都对未来充满希望。依旧是他那「Xavier」的一套,Erik想。他看见Charles坐在轮椅上教那些年轻人控制并善用自己的能力,那些话一如既往,而倾听者已经换了一批。Charles是一个如此好的领导者,让人对他坚信不移;他的话,他的满腹经纶,尤其是他真诚有心的蓝眼睛,丝毫不因色彩漂亮而显得花言巧语。那棋盘还是摆放在他卧室里蒙着灰,Raven的照片也依旧在那儿,Charles还是无偿地深爱着他曾已失去的人们。


然而牵挂毫无益处,Charles。





“喂!快醒来!”

Erik在这短促但不慌张的呼声中拾回意识。他缓慢地抬起眼皮,转动眼球以判断自己处于何处。

白色窗帘随着风轻柔而舒缓地隆起、又回到原状。像是一只正在呼吸的肺,充满生命力、年轻而积极。还有那风也是一样,那窗台上玫瑰的侧影、那些光芒,都是一样。

Erik记不起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就像他记不起什么时候已经是春天了。

春天。Erik一时间觉得它迷人又可笑,一切都在春天显得生机勃勃,融化,绽放,苏醒——它们听起来对未来是如此充满信心,而自己大概是这春天里唯一冰封的人了。

“不,Bobby和你一样是「冰封」的人。” Erik枕头边上传来一个一点也不能使他发笑的笑话,但他还是笑了。

“Emma,你从来没尊重过我的隐私。”

“噢,而你是多么希望Charles不要那么尊重你的隐私,不是吗?他有多久没进入过你那可爱的脑袋了?”

有多久了……Erik开始努力回忆,不可得知。他的脑子似乎抽去水分,涩滞、难以运作,但他终于想起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那场恶战,那些疼痛和惨叫。

当时他正带领着几个手下到监狱里找一位叫作Freddie的变种人。在没有心灵感应者的情况下招揽新血一直不是易事,眼下 X Men 正日益壮大,人类与变种人之间的和平局势之下也暗流涌动。Erik急切地需要更多、更多的同伴,最好是易于控制的那种。

那监狱里的变种人明显还是个孩子,稚气未脱;他两只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针眼,看上去苍白、病态,眼睛光泽暗淡。政府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关在监狱里,肆意地用他的躯体做研究。Erik感到怒火中烧,这就是Charles的妄想,以为妥协会换来双方的尊重——但人类始终不会承认变种人,而只会把他们当做一种强大的工具。Charles总是选择相信,Erik想,尽管他们让他失望了那么多次。

听到Erik撬开金属门的声音,Freddie转过头来将他那对浅绿灰色的双眼对上Erik的,大概因受困太久而并没展现出太多惊慌、欣喜或是任何的情绪。

他与Charles毫无相似之处,但Erik在这时候疯狂地想起了Charles。他蔚蓝眼睛如这世上唯一的珍宝,Erik只感觉到那逐渐远离、无法触碰;他觉得自己正在死去,很快了,一切都是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深海一般的绝望将把他溺毙。缺氧、孤独、固执,不被拯救:Erik想起他的上一次溺水,那是很久远的事了,但他依旧可以切肤地感受到那冰冷的海水把他带向死亡,感受到黑暗。

那么就让黑暗真正来临,Erik在痛苦之中让监狱里的灯和钢筋床板们一起、在一阵火花迸射之后毁坏,陷入混乱。Erik和他的同伴们迅速被层层包围起来,子弹和枪支、接下来是棍棒、拳脚和激光。

血的气味弥漫开来,Erik再次想起他的上一次溺水,那的确、的确是很久远的事了;而他这才发现十几年来自己改变得那么少,一样缺氧、孤独、固执,不被拯救。不过这最后一项有待商榷,因为他依旧可以感受到Charles的双手和拥抱,像久远前一样有力温柔将他拯救,让他得以从堕陷之中脱身。

「Erik,你会死的,放它走。」
「Erik,你会死的,快醒来。」

两个声音在他脑袋里碰撞叠合,令他窒息同时也令他似乎终于能够呼吸。这将是他死前唯一美好的幻觉,他想,然后记忆中断。

然而那不是幻觉。


“我们本来也是为着Freddie去的。他可以刺激神经,将人置于濒死的心理状态。巧妙的花招,不是吗?”Emma阻止了Erik起身的动作,后者在拉扯到后背的伤口并嘶声之后遵循着躺了回去。“你知道死亡的感觉能让人想到什么,你试过。这变种能力比哪一种吐真剂都管用,人们的薄弱点暴露无遗。那就是为什么政府想要他的DNA,这能为繁琐的审讯节省不少的时间和精力。”
Erik沉默良久,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干草。“是 X Men 救了我们?”

“准确地说,一部分。我们去得不算太早,你带的有几个孩子已经死了。”Emma把目光投入Erik眼里,尖锐而不留余地,“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的话——是的,Charles救了你。”

Charles从没放弃过拯救任何人。他感受到世间所有的痛苦、欢愉、颠沛、宁静——那曾支撑他,也曾击垮他;而最终这使他更加理解有些东西该如何珍惜。这种理解、这种珍惜本来就是属于他、且仅属于他的。上天给了他天赋,同时给了他无上的责任:将这理解和珍惜传递给其他人,无差别地引导他们,带领他们,给他们提供、并用心维系一种平衡。

一直以来Charles都以为自己不被私人的情感左右,但当他看到Erik倒在地上时他又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在来得及思考之前,就已经将指腹贴上他滚烫的额头,撑起他的背,忽然心乱如麻。

Charles已经做了太久的Professor,差一点快要遗忘自己有多介意;介意他眼珠上满布的血丝,介意他孤独的背影,介意他总是冲动行事不顾后路。

却从来没介意过他的背离和伤害。


Charles必须将手臂环在Erik的腰上才能不让后者滑落在地。耳后的枪声逐渐平息,Erik背上仍在淌血,一点一点暗红而湿润,渗进Charles的衣服布料。

他能感受到Erik胸腔的起伏像是处于大海深处一般的、压力下的可怖平静。他把手掌紧紧地覆在Erik的侧颈上,似乎可以感受到血在那薄肤之下流动,脆弱不堪。Charles不得不进入Erik的脑袋,却看到了十几年前跳下轮船救起Erik的自己。那是Charles第一次从Erik的角度感受这事——他是如此冲动、愤怒,多年以来无人珍视;然后他听见一个声音,耐心温和,像还生长在羊身上的羊毛一样充满温度和生命力。「我愿为那声音不死,」Erik想「我也将愿为那声音而死。」

然后他看见那声音的主人;在黑夜里光芒敛去的蓝色双眼,湿润的皮肤,真诚地作下承诺。Erik的确将不再孤身一人,他在一瞬间被赋予一种冲动,宁愿一辈子受到那承诺的牵制,忠诚地、毫无保留地坚守于此。

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但那一瞬间已经足够充满并改变他的整个人生。


Charles从他的脑海里抽身而出,觉得自己在刚才听到了太多的抱歉、太多他已久违的滚烫坚固的东西。

他此刻只想不顾一切地亲吻他的老朋友的额头,而他知道这一切都只能在Erik不清醒的时候才会发生。等Erik恢复意识,他们都不会做出任何温情脉脉的事来,然后各自远离。这大概也是习以为常的事了,一种基于理智的习惯——他们总是本能地靠近,一旦清醒却又将彼此越推越远。

大概我也不太清醒了。他想。





6.21更新

Charles紧紧握住Erik的手,后者无力地仰着后颈,眼睛紧闭。Charles的食指滑过Erik手上每一个厚茧,似乎通过那皮肤密密渗进他的血脉;深入骨髓——他似乎模糊地看到了自己,在Erik那毫无头绪的思维里影像虚无而色彩浓烈;还有他不忍的、温软的、坚守的蓝色虹膜;他看到Erik那个只挪了一步的棋盘,寥寥几封没寄出去的信,某些夜里斟满两杯却无人对饮的酒……他孤单堂皇,却从未让Charles知道过;就如他每一次处于生死边缘、流的每一滴热血,都从来没让Charles知道过。

他的爱险象环生。

Charles觉得胸腔里压得发紧,这一切Erik都不必克制的。如果Erik端着棋盘来邀请自己,他一定会乐意来一局;如果Erik将那些信寄到Charles这儿来,他一定会回信;如果那杯空置的酒被送到Charles手上,他一定会一饮而尽。

但,如果Erik将他的爱都摊开,Charles不会抛下一切陪他冒下这个险。他身不由己,有足够的勇气、却没有足够的理由饮鸩止渴。他已将一生奉献给变种人的和平与安全,但他的爱险象环生。

然而这毫不重要,他们从未否认那东西的存在。

他的爱险象环生,又安然无恙。那盘棋、那些信、那杯酒,无言又丰厚饱满,在某些意义上足够他度过多年的盛夏及漫漫长冬。Charles发现自己在不断地发抖,他从未失去他。

接着他才慢慢反映过来自己眼里盈满泪水,眼眶发烫;他用口腔吸气,那空气哽在喉咙中凝滞钝痛,由气管一直绵延到肺部及心脏。他情绪喷发到难以抑制,伸出手掌抚摩Erik的额头及左颊,然后吻在他眉间——为时不长而虔诚有力。这算是一时冲动,又可算作是他久未付诸行动的疯狂意念。

「你们真该替自己想想了。」他想起Emma的话。

我们能吗?

对此Charles毫无头绪,他看见Erik睡得安稳,甚至在他还重伤着的情况下看是过于安稳了;Charles从他现在浑身疲倦的样子能够知道这些年来他过得多么奔波辛苦,他看上去苍白、固执、张皇又有口难言,安静得要命,可Charles觉得自己听到他的呼唤,Charles、Charles、Charles——愧疚的、重逢的、或仅仅是毫无意识的。

Charles忽然觉得难受得不行,像是浸淫在酸水里一样乏力、难以自拔。他同时认为自己衰老又年轻冲动,他同时感到满腹长篇大论又无话可说;Charles不作声地爆发出Erik离开后这么多年的首次大哭,把一只手贴在Erik的额头,另一只则反复慌乱地摩擦自己的鼻、唇、眼睑和脸上的每一处肌肤,把头深埋在手里,泣不成声;他弓起的肩背压抑地抽动,偶尔有他终于难以掩埋的抽泣声从那齿间不漏痕迹地溢出半点,又被他努力咽回。

没人看到,也不会有人记得。


Emma来通知Erik已经醒来的时候,Charles正在看书。他合上手里的书本,抬起头来,没有任何特别的惊喜或仓皇表情。“他现在状况好吗?”

Emma手指滑过Charles那架清漆的大木桌边缘,在迟疑片刻后耸肩。“你知道——”她说,“其实你并不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去看他。”

Charles轻垂着头沉默不言,然后在微笑着向Emma道谢之后控制轮椅移向门口。



Erik阖着双眼,被子下的胸腔随呼吸节奏均匀地起伏;在听到Charles的轮椅轧过地板的声音时他猛地睁眼,金属床头灯在空中悬浮而起。

“一如既往的警觉,Erik。” Charles操纵轮椅向他靠近,橙白阳光从百叶窗透入,在他身上布满光影的线条;再加上他这些年鲜少改变的容貌,看上去那般不真实、虚无、薄而安详。

床头灯缓慢落回原处。Erik没有作出任何回答,他想起这些年来他带着征召的一群变种人奔波无处、栉风沐雨的时间,都使他不得不保持警觉。但他不喜欢「一如既往」这词,那强调他的了解与不了解,强调他的远离与从未远离——就像那些老而落寞的人说起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秋叶转黄枯干得毫无征兆。而现在分明还是春天,Charles分明还像十几年前一切刚刚起步时一样年轻、理想化、强大、无所畏惧。

然而在Charles靠得更近之后Erik才发现,来自于那久别的漫长年岁,Charles的额上已有了轻微的纹,目色也更加沉稳长逸。又及,他眼眶淡淡发红,看上去明显比其他任何时候都不安。

“你哭过了?”Erik问,但用的却是肯定语句。

“你差点死了,Erik,”Charles毫不掩饰,在Erik的床边注视着他,“你差点死了。”

“我以为……”Erik在Charles看着自己时意外地丝毫没有不知所措,大概是他已幻想这情景太多太多次的缘故。“我以为那不会对你造成太大影响。”

Erik想他这句话兴许是有些激怒了Charles;Charles在片刻间没有回答,只是皱起眉头,鼻尖红肿,迟疑又确定地把目光更深地投向Erik眼中。

“Erik,我的朋友。”他没再把眉头解开,“我的朋友,你对此毫无所知,你对我这些年毫无所知。”

Erik现在确信他是把Charles激怒了:他的目光现在看起来不知所措地在Erik的左右眼间摇晃;Erik吸收着那壮丽蓝色,他从来不善于怀念与柔情,但他现在无比、无比怀念十几年前这样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及那色彩丰沛的五官;他的心如热土。
Erik首先张开了双唇。“我很抱歉……”他说,“对于所有事、”

“对于所有事我、”Charles语气急促地接过他的话,然后顿住,再开口时语调又恢复平静。“我从不介怀。我让你走、让你选择你自己的路、让你偏执,但我唯独不能让你死,Erik。”

Erik不可动弹,他的Charles在轻微颤抖,不出于悲伤或恐惧。一阵风灌入屋内,百叶窗随之晃动,叶片相触,发出难耐的清脆响声。于是那些光的线条也在Charles身上晃起来,令他显得如此莽撞、匆忙、慌乱又信心不足,而事实上的Charles恰恰与那完全相反。Erik此刻疯狂地想要吻他,那想法如大火燎原而至,Erik已经可以想象那双唇的柔软、淡淡烟草香气,他会轻噬它,为时短暂又漫长;不过他没有。这不可思议地易于抑制,在之前的某些时候他有类似的念头、他也知道Charles能读到那些念头,但「将此付诸行动」从没被纳入Erik的考虑中。

“我不容易死,”Erik犹疑地说道,“我经历过太多战争,偶尔还有大大小小的病;在我身上有无数的伤口,来自各方,曾经一次次地破裂、化脓,伤上加伤。”

“它们现在还疼吗?”

“不。”Erik回答。看到Charles不满足于这个答案的神情,他轻轻换了一下姿势,使软若云端的枕头更好地贴合脊柱,然后接着说下去。“我知道它们存在,但那不会触及痛觉,我甚至记不清那个位置曾经有多疼。实话说,伤痛让我觉得勇敢。”

然后Charles笑了,笑声柔软又坚硬、冷又热着。他更用力地看着Erik,就如Erik看着那些伤口;半晌开口。

“我也一样。”

Erik双耳忽然嗡鸣,如遭到重击一般眼前发白,头脑滚烫,似乎正经历着这世上最严重的热病,他感到愧疚、不平庸、极度糊涂、又清晰。他再次疯狂地想吻Charles, 那想法又如大火燎原而至,而这一次——不可思议地难以抑制。

于是他这样做了。他感到脊柱中有弹起的力量,推动他把手指插入Charles的发间,那头发柔软滑腻。他抽出时间看见了Charles的双眼,那眼里闪过始料未及又明了的光芒,他惊喜、沉痛,那一切发生于半秒之内,Erik立刻将贴上Charles的双唇,在后者来不及反应的微妙时间内千万触感由Erik唇上密布的神经传至全身。

那双唇柔软、有淡淡烟草香气,他轻噬它,为时短暂又漫长。

与想象并无不同。

“我依旧抱歉,”Erik在Charles唇间含糊不清地说到,“我本该独自过着无脚鸟的糟糕生活,却将你、”

“住口,Erik,”Charles打断他,双眼禁闭,将自己的额头贴在Erik的额上。他的呼吸落在Erik的唇畔,温柔敦厚。“我从不介怀。我从不介怀。……又及,你背后的伤口大概裂开了。”

Erik这才从光怪陆离的温柔中反应过来他的动作拉扯伤口,鲜血渗出绷带。他想此刻他珍爱这伤口,就如Charles珍爱他。然后他笑了,笑声柔软又坚硬,冷又热着:

“你也一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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