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力茶爽

这更7000字ˊ_>ˋ 终于写完辣


再一次看到Erik是在电视上。

那时候Emma正坐在沙发上摆弄一颗葡萄柚，Raven的伤并没有全好，蓝色皮肤在Charles身侧的米白沙发内显得突兀。然后就是更突兀的事了：Erik在一片嘈音后出现在新闻里，于画面中伸展双臂，升离地面；无数漂浮的枪支环绕着他，四周停泊的车辆形状扭曲。

没有人说话，Emma不经意地瞟了一眼Charles，后者盯着电视画面，不明显地神情紧张起来。

Erik——就像他以往的那个样子——扬起头，缓慢地感受磁场并蓄集力量。在四下一片求救、惊呼和喧闹中，他面前的建筑土崩瓦解，钢筋就像无力的低密度柱体一样升入空中，一群人失措地从那其中逃逸出来。

Charles知道那是座关押变种人的监狱，Erik只是、用了他一向粗暴直接的方式来解救他们的同类。可是上帝，那里面有些变种人还是孩子；任何人都知道Erik不太擅长面对小孩。况且现在人类与变种人的关系正处于一种危险的和平之中，一切都还算平静，甚至出现了一些为变种人权益发出支持声音的人类；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那些瞄准Erik头颅的塑料子弹没有离开枪膛。可惜Charles不希望Erik轻举妄动打破这和平，同样他不希望Erik的作为让他自己吃了枪子。

他不想比较这两者的重要性，但他们中任何一件都足够让他奋不顾身。




Erik知道自己在迁怒。

Charles倾尽心力来让人们好过一点，却并未得到相当的回报。他一头栽进这世上最黑暗也最光明之处，从不轻言回头；他远远好于这个世界，也远远好于Erik——因此，也不仅仅因此，Erik难以忍受Charles受到来自任何人的伤害，包括来自Erik自己的。

事实上，他悲哀地想，我一直在伤害他。

Erik不喜欢回忆往事，没人说得清这是好是坏。他不愿想起那枚穿过Shaw眉心的硬币和那颗错手的子弹，那些是极少会使他憎恨自己能力的东西。

而相反、使他为自己的能力感到庆幸的时刻，就是现在。看看这些用处广泛、软绵绵的金属，在他手中就这样轻易成为了宣明威力的绝佳工具。他屏住呼吸，挥手抬起这座人类认为密不透风的监狱，将他的同类带向字面意义及深层意义的光明。围在他四周、手捧塑料枪支、仰头密切注视他的那些人，并不使Erik有分毫顾虑。那看来莽撞，但Erik有的是精打细算的勇气；每个方位该如何防御都在预想之中，这世上从来都唯有一人能使他乱了阵脚。

而那人出现在了这里。

Erik痛恨那些他不能控制和压抑的事物，Charles是其中最甚，而Erik对他却怀有着远比痛恨更为强烈难耐的东西。

包围着Erik的一名特工忽然放下手里的枪，注视目标的眼神变得柔和复杂。“Erik。”他朝着空中叫喊。与此同时周围的所有人都被定住了。

“为什么你要来这里，Charles？”Erik问藏在特工身体里的他的朋友。

“为什么你总是问那些你已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反问。

“噢对，”Erik说，“你还在寻找希望。”

Charles所在的那双眼睛温柔地闪着光芒，Erik知道此刻Charles本人的双眼要比那来得迷人得多。

“除那之外，还有些更多的理由。”他轻柔地说，而Charles的声音也应比这迷人得多。

Erik心知肚明那「更多」的部分是什么，他的心脏早就因为那个变得不再冰冷锋利。

“你是来阻止我杀人的吗？”他在片刻后质问。

“我相信你不会。”他的朋友专注地凝视他。“你知道，如果那样、我直接进入你的脑子要方便得多。”

Erik了然地沉下眼眸。

“我是来与你并肩作战的。”Charles补充道，“久违了，不是吗？”

“你不该来涉险，Charles。”Erik皱起眉头说，在短暂停顿后接下去，“……虽然你的身体远在威彻斯特。”

“现在这个阶段，对于维持人类和变种人的关系来说，我的能力比你的更加适用。”Charles充满自信又充满忧虑，“如果你真的使他们朝你开了枪，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所以，”Erik沉声道，“现在我直接带这些变种人离开？”

“让孩子到我那儿去。”

Erik又发出他那嘲弄而忧愁的笑容，看着Charles，像是看着这世上最难解却最珍贵的一个谜团。

“他们不适合跟你走，”Charles接着解释道，“Erik，他们有的只有十岁出头，没办法好好控制和使用能力。”

“我十几岁的时候也没办法好好控制和使用能力。”

“直到你遇见了我，Erik。”

Erik对这一句话没有任何可反驳的。他失语，漫无边际地想起一些零碎画面，暗黄灯光浸润下的Charles、把手掌覆在他颈椎的Charles；引导他的、陪伴他的、亲吻他的Charles——都如夜里万千繁星一样疏离而永恒，给他时刻的从容。他是通过这些才终于攀到难以抵达的高处，那些孩子也将一样。


Erik记得自己向Charles说过多么温情脉脉的句子，那时的他重伤、冲动，承诺下一些「珍贵的时光」。他不愿再对Charles失信或亏欠。


“那么我想，”Erik降在地面上，环视四周那些同样被定住的变种人。“我们将很快再见了？”


“永远恭候你的到来。”




Charles取下Cerebro，吃力地摁住额角。

“我说过，你要注意休息！”Hank在他身后焦虑地叫喊，并朝他凑过身去，将宽厚蓝色掌心印在Charles额头上。

“你有点发烧。你总把你的脑袋比喻作一个高速运作的机器，现在、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才痊愈多久？这个机器——它缺少润滑，你能想象吧？”Hank慌张到语无伦次地说，看上去是真的被Charles激怒了，“它干涩、却被强迫投入使用，没崩溃掉就已经是你的幸运了！”

“还好幸运女神总是眷顾我，不是吗？”Charles苦笑道。“为我们的Erik、和我们的新学生打开大门吧。”

“「你的」Erik。”Hank气急败坏地纠正。


Erik很快出现在了门口，和几个年纪不大的变种人一起。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另一个年轻强壮的男人，在大门打开的瞬间扑过去用力拥抱了Hank。

“Alex！”Hank惊喜地呼唤。

“想我了吗，傻大个？”Alex用力拍了拍Hank厚实的背。

“我甚至不知道你也在那所监狱里。”Hank松开他的朋友，把手搭在对方肩上。

“我曾在哪儿都不重要了，”Alex微笑着抬头看这熟悉城堡，“现在我在家了。”

然后他与赶来门口的Raven和Charles寒暄，并将那些孩子介绍给Charles。他们有着不同颜色的皮肤和虹膜，都戒备地看着轮椅上这位年轻的领导人，然后在对方和善的目光下稍微松懈下来。Charles让Alex和Hank将孩子们带进去休息，在调转轮椅前一刻把目光投向Erik。

Erik回望他，还来不及看清那眼神蕴有什么含义，Charles就推动轮椅、跟在最后一个孩子身后进入城堡了。Erik没给自己太多可供考虑的时间，踏步跟了上去。

的确，他们拥有的时间本就不多，不能再耗费于考虑上了。

而Erik就在不经考虑的情况下选择守在Charles的背后，不论后面是现在这样的广阔天空、还是枪林弹雨、抑或是整个世界。




Charles让Emma他们帮忙将孩子们带去空房间休息，很快随着脚步声远去，大厅里只剩下了Charles和Erik两个人。

Charles转过身来，他的五官在华丽明黄灯光下显得色彩艳丽又沉稳。氛围安静微妙得就像一个刻意设计好的缜密骗局，而Erik明显就是那个受骗的傻瓜。他的手心出汗，莫名其妙地紧张得就像十多年前、他以一杯不能使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个醉倒的酒为由头、将手指探入Charles衬衫领口的那次。

“喝一杯？”Charles提议道。

Erik挑动食指，旁边桌上装着一瓶好酒的金属冰桶就飘到了他面前。

“早有准备？”Erik拿起酒瓶，瓶壁上液化的细密水珠和他的汗液混在一起。

Charles微笑着默认，将他的朋友引向花园，那儿已经放着两只酒杯和一盘棋；Erik就座，头顶的繁盛树冠投影于杯中。这里为灌木所包围，视野不算开阔，但他们可以听到不远处的溪流。

“是时候了，不是吗？”Charles端起他的杯子同Erik的相碰。

“是时候什么？”Erik小心翼翼地问，即使他心里有成千上万个答案。

Charles沉默着把一口酒含在口中，许久后才回答。“夕阳。”他说，“是时候能看夕阳了。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面对夕阳吧？”

他当然记得。那坡台阶不是个发生任何事的好地方，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那时的他如此渴望、却不知道那渴望是为了一个亲吻；他的心脏到喉管都在发痒却得不到解药，Charles讲起一些伟大的事，他反驳，然后Charles移动棋子；直到太阳没入地面他也没替自己找到解脱的方法。

而现在的Erik也糟糕得跟那时没什么两样。紧张感来临得没有征兆和来源，Erik确切地感受到如果自己再不说点什么的话就会仰头倒在这纹路漂亮的石地板上了，于是他在酒的润滑下、整理出了他唯一能整理出的句子——

“我爱你。”Erik说。

Charles自那片绯红阳光中回过头来，眼中没有犹疑。

“我不怀疑这个。”他说，“还有我也爱你。”

Erik一言不发地看着Charles，他的嘴唇周围覆盖着一层如绒须般的薄汗，头发比古巴战前修剪得更短一些，那使他看上去稍微严厉了一些、没那么感性。

Charles的眼睛湿润，光在其中流动，看起来就像活着的海洋。

“夕阳还和以前一样美丽。”Charles忽然又说话了，Erik随他看向远处，那里颜色绮丽又遥远。

“我们却已经老到开始叙旧了。”Erik摇晃酒杯。

“我们终将老到必须靠回忆活下去的地步。”Charles把这句话的尾音埋在杯沿。“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到五十年后，我们都会走向什么道路。那是整整半个世纪，我们随时都可能会死；每一次夕阳都可能是于我们而言的最后一次，你明白吧？”

“我明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说些必要的话、做些必要的事。”Erik放下酒杯，伸出他的右手食指触碰Charles手背的柔软皮肤，而这引来了后者慷慨的回握。

“我们也常常舍弃一些必要的机会、来给这个世界创造条件。”Charles苦涩而坚定地说，把他的老友的手握紧。“听着，Erik。大多数时候我不赞同你，但对于这一点我一直在你的同一战线上。我们不在一起，却各自以不同的方式、为了将来那可以展望的好日子献出力量。”

“可是如果我拥有那些好日子，我会用它跟你在一起。”Erik说。“这说不通。”

Erik本可以把这话说的戏谑或者性感，但他没有。他真诚得使自己快要因此难过起来了，天知道为什么他这时对感觉如此敏感。

他很快找到了答案。


“这世上没什么是说得通的。”Charles露出他那迷人的笑容回应他，目光柔软。

Erik心跳如雷地摇头，“我会使那一句说得通的。”

“哪一句？”

“「我爱你」那一句。”Erik低声说着，前倾身子，把最后一个元音送到Charles双唇之间。

他们的手还紧握在一起，Erik在仓促结束这个吻后得体地亲吻了Charles的手腕，后者轻抽了一口气。

“夕阳落地了，”Erik轻声说，“是时候了。”


他们到了室内，还是那座壁炉旁，地毯花纹低调雍容，Erik不知所措地踏上去，把Charles从轮椅里抱起来仰面放在长沙发上，一只膝盖跪在Charles双膝之间，然后把手伸向他锁骨附近的冰凉纽扣。Charles的双颊像醉酒一般迷离地红起来，他喷笑出声，引起Erik动作的停顿。

“怎么？”Erik好笑地望着Charles。

“你每次都很紧张，亲爱的。你从进门起就开始紧张了。”

“那不怪我！”Erik佯装愤怒地呻吟道，“你知道我们本就次数很少。”

“这倒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Charles将双手环在Erik的脖子上，“为什么？我们明明都健康、强壮、”

“停，停下来，”Erik笑着打断他，“天啊，你把我们形容得像种食材。”

“没人会形容食材「强壮」，Erik。”

“随便吧，”Erik含糊地带过这话，然后偏过脸隔着淡蓝色衬衫布面亲吻Charles的手臂，勾起了后者一阵漫不经心的笑声。“让我品尝一下你这食材够不够好。”

“噢我的天！”Charles笑得脖子以下都泛起了微红，“说真的，「让我品尝你」？Erik，恕我直言，你真的不是把调情的好手。”

“你是就够了。”Erik用手指摩擦Charles的耳后柔软肌肤，惊喜地把后者的微妙战栗尽收眼底。Charles看上去欲言又止地轻喘着，Erik伏下身，将嘴唇印在Charles的额头，那儿热烈地发着烫。然后他将手掌轻柔地推向他的朋友的背，在触摸到一背汗液时才反应过来Charles的额头烫得过分了。

“Charles！”Erik停下动作急切地呼唤，“你病了？”

“是因为我使用Cerebro造成的。”Charles把手掌贴在Erik的脸上，“那没关系，明天就好了。”

“我不想在你烧到晕倒之后才叫Hank来。那会很尴尬的，你能想象吧？如此一来我在他心里就会是个十足的混蛋了。”

“你已经是了。”Charles指出，把手指由Erik的颧骨一路滑到喉结。

“所以继续？你确定吗？”

“相信我的脑子，亲爱的。它至少在保持清醒这方面相当的无坚不摧。”

Erik迟疑地凝望Charles。

“来吧，”Charles挑起嘴角，故意或者不经意地用舌头缓慢舔过他的红润下唇。“让我不清醒起来。”

我们都已经不清醒了十几年，Erik想，再不清醒一点也无所谓了。

他们把断续的呼吸撞进彼此唇间。




Erik享受做先醒来的那一个。他睁开眼，房间昏暗，但在强烈光线下映出布料纹理的窗帘告诉他现在时间不早了。Charles的双颊微微发红，在睡眠中眉头舒展；Erik希望在那里的确没有什么能让他蹙眉的东西存在。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使自己退远一点，双腿在这床垫中如陷在云端。

他看着他身边的朋友，期待他抬眼瞬间满眼的敦厚蓝色，脑子里充斥着柔软念头。

然而Charles在Erik差点再次睡着的时候才醒来，场面远不及Erik所想的那样浪漫。他目光涣散，疲惫地轻哼一声，把手背蹭上额头。

“抱歉，Erik。”他声音低柔，喷出滚烫的气息。“我想我需要一些退烧药。”



Hank的白眼的确和Erik想象中一样朝着自己尖锐地飞来了。不过不可思议地这位蓝毛医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Erik把Charles抱到床上，动作麻利地把输液针头刺进Charles的手背。

在安排完一切后，Hank替他的教授把被子掖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Erik伸出手将一只金属椅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贴心地没有让它擦到地面发出尖锐响声。

“你要走了，今天？”Charles偏过头看他，声音像是从一把干涩的滚烫沙子中过滤出来。

“这还不是该停下来的年龄，”Erik说，“对于我们两者都不是。”

“接下来有什么要做的？”Charles询问道。

“安顿好我从监狱带回来的那些成年变种人，训练他们。有可能还……拆座桥什么的。”Erik打趣道。这是个糟糕的笑话，但Charles可敬地还是笑了起来。

“噢，希望你不是打算拆掉变种人与人类之间的和平之桥，”Charles愉悦地回应，然后撇了撇嘴，“不过看上去你一直都在这样做。”

但Erik的确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Charles心知肚明并心怀感激；就 X Men 与政府的势力抗衡是无法达成长久的平衡关系的，Erik所使用的暴力在很大程度上有效维持了它。他那固执的朋友已经开始学会放过无辜者，不论他这样做是为了谁，Charles每想到这一点就会感到心里有一个坚不可摧的部分温暖得发酸，并将那酸楚冲上他的泪腺。

“把我的轮椅弄过来。”Charles不顾Erik在他面前正说着什么，失礼地打断了他。

“什么？”Erik置疑，不可思议地看着Charles拔掉自己手上的针头。

“让这次分别看起来更像会重逢一样。”Charles真诚地说，伸手撩拨自己的头发，等待Erik把他抱上轮椅。



太阳高升，Charles滚动轮椅穿过盛夏香气浓郁的花径，Erik在他身侧慎重地走着。

“你会回到我身边吧？”Charles在透过树丛的斑驳光点间抬头问道，而这话一点也不像个问题。

“谁知道呢，就像你说的，这是整整半个世纪，我们随时都可能会死。”Erik回答道，而这话也一点也不像个回答。

“我想，其实你可能从没离开过。”Charles在短暂沉默后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浓重的带病鼻音，却如一记重拳击在Erik的每一处神经之上。Erik庆幸Charles知道这一点，毕竟于他而言最珍贵和易碎的部分就安置于威彻斯特城堡的主人那里，让他孤身一人走在大海边际都不觉得遥远。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象我的退休生活，和你。”Erik说，仿佛他们此刻已经老得皮肤发皱，再也无法对他们的宏大事业耗费时间和精力；也仿佛他们终将有这个幸运能顺着时间的流水老到那地步。

“那一定非常、非常好。”Charles说。

“当然了。”Erik柔声说，因为Charles就在眼前而满心蔓延着平静细流。“但是这个世界还等着我们呢，也许退休不是件容易的事。”

Charles用微笑来面对Erik，也以微笑来面对这个粗历可怕却自有光明生长的人间。

他想他终于曲折地明白了一切。

而他想他终于曲折地拥有了一切。

“半个世纪也不是那么长，”Charles说，“我们能做到和彼此分开，那么还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呢？”

他们已经分开太久了，他们还将分开更久。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已经相爱太久了。
他们还将相爱更久。

于是他们背负着责任，在阴影被午日破开之时庄重地吻别。




-The END-